胡芳(市直)

這烈日之前、洗禮之后的風光，如若是在鄂南的城市，最多也是更加干凈的寬闊馬路、更加鮮亮的桂枝綠葉、更加遙不可及的天邊晚霞，雙鶴路上、三八紀念林里的一兩人高的大繡球，種種風流韻味，或許早已被雨打風吹去，零落成泥。但若是在鄉野，別具一格的颯爽的風，將把凡念俗塵輕輕撣開、把焦灼烤熱的心涼一涼、把庸人自擾的煩惱放下……還有諸多好處，一時不能全部說與你聽。

這其實并不是一條坦途——縣道008，但我認為是最有野趣的一條道。2017年下半年，我每周經省道314往返咸冶，秋高氣爽、高林寂寞的傍晚，省道314上清冷但溫柔的月光俘虜了我，我將其封為“最美公路”，自娛自樂，可見我喜歡邊駕車邊琢磨給每一條路取名字，不是沒有緣由的。2018年，縣道008上的雙港口水庫，白鷺繞島展翅，騰空飛起的姿態令我誤以為是蔥蔥蘢蘢的樹上開的花突然動了起來，靜態山水畫突然矯矯靈動，有聲有色，那種難以名狀的既驚且喜的心情使我至今難忘。

在我還沒想好它的名字之時，又一次經由縣道008從劉仁八鎮返回溫泉。暴雨之后，金烏露臉，天空十分洗練。車過龍鳳山景區大門口，由玻璃棧道底下鉆過，水聲不止。爬上高坡，即是我們的雙港口水庫，我偷空瞅了幾眼，白鷺依然棲息在水庫中心島上，悠然自得，但水庫已沒有了往日清澈如鏡的仙姿，暴雨沖刷黃土，導致水庫渾濁滾滾，與2012年夏我在貴德見到的黃河水，并無二致。車在山間穿行，繞過石頭、大水坑、堆在路邊的土包，漸漸柳暗花明，開始有村落人家。這也是縣道008的野趣所在。

暴雨之后的鄉村，有我熟悉的寧靜與曠遠。下午六點半，落日熔金，將山頭的羽狀輕云染成粉色，從高高大大的楊樹手指縫里漏出幾線光，照亮了窄窄的縣道上一個接一個的小水坑。老鄉們大多已吃過晚飯，女人推著小子慢悠悠蕩在路邊，男人在成群聊天，偶爾有小伙子騎著摩托車，也不著急趕路，輕輕慢慢地騎過，密如鼓點的青蛙聲，并沒有催生出鄉民們的緊迫感，他們還是按著該有的節奏，過與世半隔絕的生活。一條黃狗趴在縣道路中間曬夕陽，四只麻鴨扭著屁股在縣道小水坑里有節奏地踩，土雞最壞，撲棱棱飛來跳去，常常出其不意攻我不備，防不勝防。還有幾戶人家門口緊挨著圍墻種植了幾株蜀葵，正是花季，明漪鮮艷，成了少有的亮色。有蓬蓬水氣，在山間，在樹梢，在田野;一路朝著夕陽，天空變粉，變白，變藍，終成灰;誰言無野趣，孤鳥回旋，黃狗暴起，麻鴨跳舞，土雞飛翔。

顛簸一小時，我們從金牛上高速，比起縣道上目接不暇的美景，高速兩側就要乏味多了。也是在這時候，金烏落山，天空沉了下去，旗鼓大道的路燈亮起，駕車融入城市的車流，霓虹燈閃爍，將沉默的大山、嗚咽的河流、錯落的村莊，留在身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