伍杰(通山)  

大堰，一個美麗如畫的小山谷，小小的地名，竟然在任何地圖上很難找到，她就藏在通山縣大畈鎮富水河畔幕阜山北面的下天井村中，距縣城約三十公里，離我家的老宅不過百來米。一直以來，養在深閨中人未識，是一片難得的人間凈土。

今年的三月，春光明媚，乍暖還寒，我又回到老家，便獨自尋找大堰，沿著蜿蜒而下的溪水順著山谷索徑而上，只見山谷兩旁青山如黛，漫山遍野的松柏如翠屏羅列，凝碧含煙。途中汩汩溪水或沿山澗石端批拂而下，卷水浮花，一路撒著歡兒奔向遠方;或時積于巨石相攏的小潭，小溪水歡聚到這里，形成一面碧綠的鏡子，映出一派山光樹影。若是皓月當空，此情此景十分契合于王維:“明月松間照，清泉石上流”的意境。潭水清澈見底，小蝦兒有了自己的大舞臺，會時而歡跳出水面露把臉，在潭面泛起陣陣漣漪，逐波蕩漾開來，攪動著我滿懷疲憊的心房，頓時，便有了滿是閑的情致與逸的疏放，樂趣便上來了。

聽流水潺潺，舒畫意盎然，走過不多時，一座巨大的渾然天成的“石浴盆”赫然地映入眼簾，此石頭好似天上來，竟安放如此寶地，像是為各路神仙在這里準備了天賜的沐浴盆，盆中取舍水量的多少就是老天爺的晴雨表，凝望著這座熟悉中的“石浴盆”，我的記憶閘門瞬間打開，在這“石浴盆”里玩水嬉戲的場景仿佛就在眼前，孩提時，每到夏天就偷偷瞞著大人，一群兒時的玩伴有時在這條溪水里撈蝦摸蟹，有時搬石頭、和泥筑壩意圖堵住流水，清澈的溪水變成渾濁的水流向下游，引來洗衣的大嬸大媽們的陣陣笑罵。孩子們在這“石浴盆”里時而比誰的“麻雀”大小，時而看誰扎在水里悶氣的時間長短，樂不思歸，這里成了我兒時的天然樂園。

我一時童心大起，脫下鞋子，跳進沒膝深的潭水中，全然忘卻此時的溪水冰涼刺骨，掬一捧潭水，或仰天一嘯，或俯首一溺，置于這一潭水之中竟然忘乎所以，任由思緒漫天飛舞，難有今天一見如故而瘋瘋癲癲的樣子，似乎如此，方能處得繁華喧囂與清涼落寞的不同情境中，才有難得回歸于自然的釋放心情。

這里灌木叢生，卻有幾棵高大的棕櫚樹矗立在其間，修頎的身姿挺拔于澄澈的碧空之下，巨大的葉子隨風搖曳，細影婆娑，陽光透過疏密而錯落有致的棕葉，零零碎碎，灑下數點金黃。樹上纏繞著各種綠色的寄生植物，粗壯的樹身裹滿棕衣，曾經村里人可拿來掙點鹽巴錢，需求旺盛的棕衣現在已是鮮有人問津，若沒有外人適時剝除棕衣去為其松綁，暫時還算健碩的棕櫚樹終有一天逃脫不掉郁閉而終的命運，而我再無心思去為她去做“嫁衣”，讓人不竟為其嘆唶而唏噓不已。

小心翼翼撥開擋路的芒草和荊棘，走過依稀可辨的小路，忽然，我的眼前豁然開朗，一條瀑布忽然豎掛在眼前，水流以數十米高處的落差跌落下來，傾瀉而涌的水流順著斑駁嶙峋的石壁四處飛濺，形成了層層的薄霧，陽光穿過去，勾勒出數道五彩斑斕的奇幻色彩，讓人如臨仙境般的如夢如幻感覺。眼下尚是枯水期，此時的瀑布宛如一個婉約派詩人，水流不疾不徐，溫柔委婉，落入水潭中，叮叮咚咚的，像演奏一曲悠悠的悅耳動聽的樂章;到了豐水期，則又是另一番景象，彼時的瀑布轉化成了一個浪漫派詩人的角色，有時輕緩，有時奔放，隨心所欲，讓你盡情領略大自然的神秘莫測;若逢連日暴雨，山洪暴發，瀑布則搖身變成了一個豪放派的詩人，挾帶著大量泥沙的洪流猶如千軍萬馬，伴隨著轟隆隆的水流聲響，以雷霆萬鈞之勢從瀑布上游滾滾而來，到了這里義無反顧地縱身一躍而下，洪流沖擊于潭面上，水花四濺、震耳欲聾。

從這瀑布的無盡遐想中再回過神來，環顧四周，只見瀑布右側奇峰突兀，危崖高聳，上面布滿藤蔓，一座高約丈許的的天然石窟映入眼簾，洞口大半已 被幾棵高低參差不齊的棕櫚樹所遮擋，顯得格外幽靜深邃，四周長滿苔蘚，堆積起似水流年的痕跡與滄桑。奇洞、石浴盆、瀑布、山峰相映成趣，構成一幅美侖美奐的山水畫，宛若仙境，讓人不得不感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。洞不深，冬暖夏涼，洞內石壁上到處掛滿了石鐘乳，其狀形態各異，神似貌合，令人嘖嘖稱奇。

偶有山鳥啼鳴，分外幽寂。頓時，心中一片寧靜，滿目的蔥蘢將心中所有的煩惱一一凈化，只想在這山里多呆一會兒，過一段美好的慵懶時光。“云起垂天翼，江動連山波;水流閑野逸，風吹探路坡”。很多人喜歡山，是因為面對高山流水，能體會到山的博大與自己的渺小，更感慨自然的瑰麗，當你真的在大山里住下來，與大山、樹林為伴，聆聽風聲、溪水聲和蛙聲的和鳴，你便會發現，自己已不自覺地融入了這片山水之間是那么的空靈與悠然。讓我瞬間不由想起顧成的詩:“草在結它的籽，風在搖它的葉，我們站著，不說話，就十分美好”。

習慣了外面的鋼筋混凝土叢林，見慣了都市的燈紅酒綠，曾經的我也覺得世界那么大，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。其實，不管我走到哪里，將走向何方，兒時生活的地方，才就是我向往的、安逸而恬淡、自然而樸實的生活。

良久，我依依不舍作別這幽靜神往、怡情逸致的大堰，踏上返回縣城的路程，走向那個喧鬧而忙碌的地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