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拂茅井

■李哲夫（崇陽）

        第一次去茅井村是在木槿花開的季 節。初夏的風裹糅著絲絲暖意，穿過蘆葦叢的間隙，在陸水河畔徐徐蕩開。茅井村位于崇陽縣天城鎮北部邊緣山區，是陸水的主要庫區村。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里， 茅井村沒有直接通往縣城的公路，渡船是村民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交通工具。行至茅井，人在船上，船在畫中。陸水河張開溫柔的臂膀，環繞著這個美麗的村落。河流蜿蜒伸向遠方，四面山峰青翠，山下稻田鱗次，白鷺成群。 

        2017年，咸寧市政府辦掛點茅井村精準扶貧，在扶貧工作隊的幫助下，一條漂亮的旅游公路誕生了，從此，世世代代以船代步的茅井人，昂首走上了一條康莊大道。 按照生態旅游的發展思路，工作隊著力興建村里的基礎設施。一幢幢漂亮的農舍拔地而起，農家樂門前的柵欄上掛滿一串串喜慶的小紅燈籠，公路兩旁撒下的格桑花種子很快延綿成了新的風景線，美麗鄉村建設開展得如火如荼。 

        在天城鎮政府工作的這兩年間，我有幸見證了茅井村的巨變，而我真正和茅井結緣，始于一個叫鄭四良的人。 鄭四良家住茅井村七組，是我的幫扶 對象。我至今還記得第一次見面時他的樣 子：中等身材，頭發是短短的自然卷，穿著深藍色的工裝，眼睛瞪得大大的。面對突然造訪的我們一行人，他的眼神里寫滿驚恐和不安。他是殘疾人，不會說話，精神不太好，妻子黃龍鳳也是殘疾人，沒有勞動能力。村干部用方言向鄭四良兩口子介紹我，他們在一旁似懂非懂地點頭。我試著和他們交流，卻發現他們聽不懂我說的普通話。村干部帶我在鄭四良家里轉了轉， 他家雖然沒什么值錢的物件，卻干凈整潔。幾張木頭小凳整齊碼放在墻邊，臥室柜臺上擺著一面小小的梳妝鏡，上面蓋著 一塊淡粉色的小手絹。村干部告訴我，兩 口子每個月都享受低保和殘疾補貼，村里還幫他們申請了產業扶持資金，前陣子剛送來三頭豬苗。我們來到豬圈，他指著角落里正在拱食的豬仔讓我看：嚯，都長大了 一圈！ 

        從那以后每隔一段時間，我都會抽空來茅井村看望鄭四良一家。我給他們帶去我的小心意，帶去政府的關懷。鄭四良看我的眼神也從最初充滿了戒備，變得越來 越柔和。我們用手比劃著交流，雖然依舊 不能完全明白彼此的意思，卻把更多情意 都寫在了笑容里。春夏秋冬又一春，鄭四 良家門前拐角的那株野柿子從滿樹蒼翠到 碩果累累，茅井村也在所有人的共同努力 下越來越紅火，越來越興旺。

         最近一次看望鄭四良是在 2019 年元宵節。我提著米和油走進他家院子，黃龍鳳遠遠看到我，熱情地招呼我進屋。我推開門，只見屋子中央擺著一個四四方方的 木頭架子，托著一口大鐵鍋，里面燒著炭火，把客廳烘得暖融融的。我看到一張印著我照片的精準扶貧明白卡被貼在客廳醒目的位置。黃龍鳳給我倒完茶，就忙著上樓去喊鄭四良。不一會兒，鄭四良從二樓下來，他一看到我，高興得啊啊直叫，指著墻上明白卡里我的照片，又用手指了指我， 他重復著這兩個動作，好像孩童般興奮，眼 神里閃著光。 

        那一瞬間，我眼淚一下子就涌了上來。 一種莫可名狀的感動在我心底徐徐化開。 眼前這對善良的農村殘疾夫婦，可能都沒辦法完整地喊出我的名字，可是在那一刻，我感覺我們心在一起。放眼“精準扶貧，精準 脫貧”的偉大事業，有多少像茅井村這樣的貧困村在眾志成城中開辟出新的天地，又有多少像我這樣的結對幫扶人，在淳樸勤勞的貧困戶身上收獲了這樣的感動。 

        臨走前我再三叮囑黃龍鳳，在家里燒 炭火一定要保持室內通風。我走到窗前， 把窗戶推開一條縫，一縷清風拂面。葛仙 山上的云霧，化作春天的呼吸，帶著新的祝 福，吹到陸水河畔，吹到農戶家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