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明耀（通山）  

經歷了一個凄危而近乎停滯的春節，今年的清明似乎比往年來得更早一些。隨著疫情向好，我得回去給祖輩和父親上一炷心香。

距父親墓地不遠有一處合殞之墓，一層厚厚的枯干芭茅將墳塋蓋得嚴嚴實實，周邊青蒿叢生亦有山花朵朵點綴其中。墓中葬著一對老人，距今雙雙一百歲。每年給祖輩上墳我都會給他們也插上一把紙傘，因為打我記事起，他倆的曠世之愛常常讓我想起梁山伯和祝英臺……

這位爺爺是個下中農，在那個年代是讀過私塾有點書識之人，奶奶給人當童養媳，解放之初雙雙離異，爺爺領著兩歲的兒子，奶奶領著三歲的女兒重新組合在一起。彼時，封建思想還很嚴重，跨出這一步足見其愛的力量和勇氣。為了全心照顧一雙兒女，他們沒再要孩子，爺爺視奶奶女兒為己出，奶奶視爺爺兒子為親生。他們就這樣交叉著用愛滋養對方的孩子，不讓他們干一點粗活重活，為補貼些月用，奶奶常三更起來幫人磨粉，爺爺則半夜不眠打草鞋，生活再苦再累都是倆老扛著，含辛茹苦供兩個孩子都念完了初中，這在當年已是驚世駭俗之舉了。

女兒出嫁那天爺爺哭成個淚人，比奶奶哭得還傷心動情。第二年兒子成家，奶奶滿屋場請客。七十年代初孫子的出生給一家人帶來了歡樂。爺爺咧著嘴任由一幫婦女用鍋煤在其臉上涂抹，名曰“打喜”，奶奶笑得雙眼瞇成一條縫，見人就發糖果。

然而天有不測風云，含飴弄孫的日子僅僅過了三年，兒子得急癥英年早逝，媳婦不久也另嫁他鄉。兩位老人整天以淚洗面，乖巧的孫子成了唯一的精神支柱。奶奶只要出門必定帶上孫子，下地干活自己頂著烈日也要把草帽給孫子戴上，下河洗衣也把孫子放在身邊，家里的雞蛋是孫子的專供，仔公雞也是孫子獨享。

不知不覺孫子在奶奶的背上長到了十歲。一個寒冷的冬天，奶奶突發腦溢血鶴駕瑤池。爺爺見狀當場怔住，竟然不哭，一言不發，粒米不進，滴水不沾。第二天一大早人們發現爺爺瘋了，脫光衣服在門口田野的雪地上狂奔，三天后隨奶奶而去。一周之內鄉親們送走這雙花甲老人，改嫁的兒媳來把孫子接走了。

下得山來，浮嵐暖翠，和風裊裊，我看見荒塋上一對白色的蝴蝶在翩翩起舞……